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《对话》给栗宪庭的信

2022-07-03 01:14 0

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《对话》给栗宪庭的第一封信

老栗:你好!

  现将“关于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《对话》的说明”寄上。许多事情的对话和事情的具体性,我不是记的很清楚,但大的事情我还是记的。

  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当年发生的那件事,客观地说,唐宋只是枪击事件的知情者,他和这个事件有关,和作品无关。但与事件有关系的人就太多了,李松松是非常主要的一个与事件有关的人物。

  或许当初他在杭州听到我打枪的想法,又知道我能借到枪,有参与的意念(我无法确定),故他到北京之后建议我去买红布,但在布展时我的态度让他失望,我撤了红布,他又变成了旁观者。但随着事情的发展又让他无形中卷了进去——被捕,故他又一次想介入其中。而这时的我又陷入了情感之中,对他的介入视而不见。

  我和他当时应该是在两条线上走的人。我爱上了他这个人,而他爱上了我这一枪。这件以情感为基点的作品,通过打枪这一形式,使我得到了一种身心的解脱,我全身心地投入了这段情感,这时,作品对我似乎不重要了,所以对唐宋的一切也就默认了。再加上以后我们有过一段不平凡的经历,使我对这份情感又多了一份浪漫色彩。但唐宋毕竟从一开始就不是以情感为基点,他为自己这个“大情人“的角色而恼怒,他开始迁怒于我,认为是我的存在影响了他的事业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使他有机会离开我,他用一切方式和恶毒的语言来伤害我,目的就是一个,让我离开他。

  老栗,十五年前,我因为情感做了那件作品,为了一份情感,我十五年没有对这件作品说任何话,今天,还是因为情感,我说出了枪击事件的全部经过。这也许就是一个女人真实的心理历程。我有时对艺术的见解并不是太清楚,但我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所在。这件作品应该说从形成到开枪,这一心理历程是与我有着内在的联系。而作品的发展与外延,与中国这个社会的政治又有着不可分隔的联系,这也许就是这件作品的再生之本,其实现在想起来,这件作品的延伸对我自身来说是最紧密的,它一直延伸到今天,当我再一次复制它的时候,竟然是再一次面对它的时候。十五年前以《对话》为媒介的情感生活,又以《对话》成为结束。如果说有宿命论的话,这简直就是一个怪圈。当唐宋正式提出和我分手以后的半个月,北京来电话要求我复制这件作品。而当唐宋知道此事,又一次想来把握这件作品的时候,我坚决地说出了:“不!”

  这就是我那件新作品产生的本原。当我面对自己打了十五枪的时候,也就是我能真正面对自己这十五年的时候。就像我在阐述作品“十五枪…… 从1989到2003”的那样:

       爱,

  天知道。

  恨,

  地知道。

  无爱;

  无恨,

  鬼知道。

  2003年12月10日于北京大山子工作室

  十五年前,当我在中国美术馆打了那两枪之后,我和他;从北京东城区看守所出来,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我,从1989年到2003年,我们整整走过了十五年。

   今天,我又一次举起枪,面对着我自己,一年一枪,整整打了十五枪……

  我们结束了。

我不善理论的阐释,更无从谈论艺术,我只知道真实地生活着。作为一件作品,其表现形式对我来说;它的存在只是一种内心的需要。它可以是一幅画,也可以是一首诗,或者说;它需要的是用一把枪……,这一切的一切,都取决于你在特定状态下的心理走向。它不是用“艺术”这个词所能解释的,它是一种求生的本能,是你的生命之所在。

  肖鲁

  2003年12月23日于北京大山子工作室

  其实当我在回忆当年的那些事情,许多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的联系是缺一不可的,那一环紧扣一环的看似偶然的事情,缺了那一点都无法形成枪击事件。但贯穿其中有一条主线,那就是内心的需求,因为不管是别人的一个建议、或者是一个提示,你的内心如果没有这个需求,这一切是不会发生的,因为你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,因为到最后的那一刻,是需要你去打这一枪。

  老栗,我不知道形成一件作品是以人为本,还是以意义为本。我想如果没有作品本身的成立,一切意义都无法形成。

  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,还是您的问题,是唐宋的问题,还是社会的问题。但《对话》的确是一件女人做的作品,男人说的作品。这是一种尴尬还是嘲笑。对我自身的经历来说,更是一种尴尬和嘲笑。

  老栗,有时当你面对真实的时候,会变得是那样地无奈与失落,但这也许就是事物的本质,它促使你必须去面对一些事物,面对你自己,你没有选择,谁也救不了你,只有靠你自己站起来,去面对一切,这就是现实。

  老栗,这么多年来,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,今天我能给您写这些,还是对您有着一份尊敬,我曾经对您有着误解,但和您通了电话之后,我还是相信您会理解我的。我不知道眼前的路是什么,就现在我所写出的一切,还是希望您去做详细的调查,因为历史是需要一个较客观的真实存在。

   

       肖鲁

   2004年2月3日于杭城

       http://arts.tom.com 2005年10月14日11时33分 来源:Tom 专稿



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《对话》给栗宪庭的第二封信

老栗:您好!

  这些年我也没有收集太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,仅有的一些也是当年别人给我的,寄给您不知是否有用。

  老栗,在电话里,您说要承担所有的责任,使我很感动。我知道在这个事件中,我的责任是无法回避的,今天的事实让我明白一个道理,如果一段感情建立在这种不真实的基础上,只有自食其果。老栗,今天走到这一步,我知道会使您很为难,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,它关系到许多方面的人和事,这不是我所能预料的。老栗凭心而论,如果我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,当年是一个把那一抢的后果想的如此透彻的人,可能就不会去打这一抢了,因为它毕竟是触犯了法律。如果在一个法律健全的国家,我和李松松是会被判刑坐牢的,李松松是偷抢者,我是打抢者,而唐宋最多是个知情者。也正因为在中国,在那个年代,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法律观念,而也正因为中国法律的不确定因素,才导致了这件作品的社会性和政治性及法律的弹性等等,这一切都是这一抢自然产生的结果,不是我想到了结果才去打这一抢的,或许唐宋是想到了结果,所以他才没有去打这一抢。而事后再怎么说,都是没有风险的。

  导致我们释放的原因至今我也不是太清楚,当初外界都说因为我们的家庭,其实您知道我的家庭与唐宋的家庭在北京是不足为奇的,这不可能成为释放我们的原因。总之有一点可能帮了我们,那就是我们是把事情桶的太大了,全世界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情。当然松松的爷爷承担了不少责任,这点我一直觉得愧对于他,但是在中国您是知道的,一个这么大的事件,任何一个单一的因素都不可能导致这个决定。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,或许这就是1989年的特定气候所决定的,没有人可以怀疑这一点,1989年,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相当疯狂的一年,在政治上相对开明的一年。据说当时正好是过年,政治局是胡启立当班,他做出了这个决定。我在想不管是什么因素,当年的一抓一放,的确为这件作品添加了不少政治色彩。而这一大年三十的抢声所引来的后果,又使这件作品真正成为传奇。

  老栗,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作“顺其自然”,我今天对这句话好像有了新的认识,当年我顺其内心打的那一抢所造成的后果,其实都是在1989年这个特定时期,在中国这块土地上自然产生的结果,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能事前预料,但历史的巧合有时往往就是这样的让人们不可思议,有些事情也许就是天意。包括今天的事情,这么多人劝我不要说,但我控制不住地想说出来,这难道不是我内心的需要所致吗?什么是自然,是不是随着内心的真实所在就是自然。

      老栗,您那天一再地问我为什么要打抢,这也许是一个心理学问题,一句话也说不清楚。但是,我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一抢。老栗,如果您真的觉得用情感两个字无法解释的话,有一天我可以告诉您。但是这一抢导致的诸多社会和政治因素,实在不是我当时所能把握的了的。老栗,您想想看,如果我真是一个对政治和社会如此敏感的人,出来以后是决不会陷入爱情的。有时我真不知道我的问题出在那里,老栗,真希望您可以作为长者告诉我。

  我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,面对理论家,我一直是怯场的。说了那么多,在您看来,也许是越说越糊涂,本来不想说的话,不知不觉地又说了那么多,如有不敬之词,请多多地原谅。

  此致

         敬礼!

  

      肖鲁

  2004年2月20日

      http://arts.tom.com    2005年10月14日11时34分  来源:Tom 专稿



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《对话》给栗宪庭的第三封信 

老栗:您好!

  这次在北京一直住在旅馆里,窗外看不见绿色的影子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偶尔的出门远行,也似乎和这个世界的隔离。我在写一些东西,那些困惑着我的文字缠绕着,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,那说不清道不白的世界在告诉着我,那未知的世界一定有我所不知的东西。我不知道今天说出事实意味着什么,被世人的不理解,各种无稽之谈的诽谤,但是我似乎全然不顾。我越来越走向自己,我扪心自问,我没有错,我像着了魔的人,想解开一些未知的谜。其实人在宇宙之间是那样的渺小,许多其行为方式不是仅仅靠理性分析所能得出答案的,直觉在告诉着我,许多看似偶然的事情,那其中的必然是我所感兴趣的。

  从温普林处,得到当年的较原始的带子(初编《大地震》),看了好几遍。就传言有一个便衣在场看见我打枪,纯属无稽之谈。从那盘带子上看,先是居奕(我附中的同学,他当时和温普林一起拍的枪击录像)和我说一些话,然后是唐宋说一些话,他们俩又说了一些话,之后我走向作品,开枪!然后从左边离开了现场。而此时的唐宋正好在左边,应该是枪声引来了公安便衣,是直觉的错误导致唐宋的误抓。据唐宋后来告诉我,他被抓之后,没有说一句话,所以被带走了。而我是见到唐宋被抓之后,赶紧将枪还给了李松松,自己躲进了《东南西北》的盒子里。现将稍加修改过的《说明》寄给您。